“那个时候，我忽然有了个想法，我开始想要赢得比赛。因为我想要看到赢了之后，她们的表情，不想要看到输了之后，她们的表情。
“原来我那个时候，还是个挺好的人。呵。
“最后的结果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，我们赢了。我们竟然赢了。我忘不了那时候的心情。我被高高地抛起。我忘不了那时候的天空。从空中落下的那一段时刻，感觉很漫长，长到差不多相当于几年。在我没有亲身经历之前，我以为落下的时候，应该会感到害怕，但是并不是，比任何时候都要感觉到安心。
“好像说得有些太夸张了，但是那是我第一次有那样的感觉。无论过了多久，都还是觉得美妙。
“夺冠的球队，将在秋天的时候，去参加全市的比赛。我们虽然是爆冷，但是好像所有人也都接受了这个结果。所以我们没有休息的时间，几乎立刻就开始变得忙碌起来。
“不过，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，同我们习惯的。不知道是县里谁的要求，还是学校自己忽然打了鸡血，学校竟然破天荒地，给我们安排了专门的教练，还给我们在全校做了宣传。有很多新人加入了我们，其中也有不少是新学期开始后进来的新生。
“我们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，球场上变得很热闹，大家都很认真。其中不少人，都大有要做一番大事业的气势。有好的方面，也有不好的，在我看来。球场上的氛围变了。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，就是为了让球队变得更强。
“效果还是有的，而且大致应该可以说是立竿见影。自己瞎踢，和系统性的训练，有着本质的区别。对我们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女生来说，就更是如此。
“球队里面的人，用不了多久就洗牌了一遍。该说是一代新人胜旧人呢，还是该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呢？好像意思都差不多。
“本来，到了初三的人，应该是要逐渐淡出的。毕竟对我们所有人来说，足球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。但是去市里比赛的机会，也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，绝大部分的人，都还是想着要坚持到比赛之后。A是这样想的。我也是这样想的。
“但是我说过的吧。真不知道为什么A会那么喜欢足球。毫不客气地说，她完全没有踢足球的天赋。她不应该喜欢足球。最好只是像平常的女生一样，去喜欢偶像剧，或者逛街购物，或者时尚之类的东西，都没有关系。
“但是没有如果。也许也不应该有如果。‘如果’真的发生，我们的生活也许会走向另外一个方向，但是，我们也会失去很多现在拥有的东西。没有人可以保证，我们到最后会不会又后悔。
“A落选了，落选了最后的参赛名单。没有机会再一起去市里比赛了。这是残酷的事实，自己拼出来的机会，最后却与自己无关了。我感到很难过。
“这样的，也不只是A一个人。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太一样，有的人感觉愤怒，有的人感觉委屈，也有的人欣然接受。其中很多人，都是直接就退出球队了。直接离开了，带着心中不同的感情。
“但是A没有，还是留了下来，每天下午还是和我们一起训练。我不知道那时候，她是怎么想的。
“要是说什么变化都没有，那绝对是假的。发自内心的笑，与强颜欢笑，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。A在球场上，不再是那么专注了，总是偶尔摆出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表情。
“知道A去不了之后，其实我也不想要继续了。去比赛，或者说比赛获胜，从来就不是我踢球的目的。但是我不可以那样做，因为我不想要让A更难过。或者说，如果我那样做了，A的努力，只会更显得毫无意义。
“但是我最终还是没有去成。发生了很戏剧性的事情。想起来，我不知道该笑，还是该哭。哭笑不得。
“我的右脚骨折了，就在要去比赛前的两周。不是我不小心摔了，而是在球场上被A铲到了。我清楚地看到了那时候A的表情。好像见了鬼一般，她的瞳孔在睁大。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，我觉得是这样的。
“对于职业球员，因为别人的鲁莽动作受伤，是司空见惯的，不知道什么时候，就会伤停个半年一年。但是对于业余的，一般都不会做那么大的动作，不小心让别人受伤，至少在我，是前所未闻的。
“我直接就去了医院，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检查，然后打上了厚厚的一层石膏，还要在医院躺上一段时间。比赛，当然就是别想了，还要想办法把缺了的课补上。
“那个时候，我是怎样的心情呢？呵。不是遗憾，恰好相反，我感到松了一口气。我做不了复杂的事情，光是思考，就会让我感到辛苦。所以那个时候，我感到的，是庆幸。
“A来看我了，在我整天待在医院里只能发呆的时候。但是没有说什么，她只是一直哭个不停。我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为什么会是这样呢？
“A在球队里待不下去了，理所当然的也就退出了。那之后，我再也没有见过她踢球。
“我出院了，拄着拐杖回去了学校。A看见了我，就只是抿着嘴笑了笑。我想要说点什么，她却走开了。那一刻我知道了，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。尽管实际受伤的只有我一个人，尽管我也从来没有怪罪过她。
“我们没有再说过话。
“我也没有再踢过球。
“毕业之后，就再也没有见过。
“我不再去运动，如非必要。我在高中里，给自己换了个人设，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，毫不起眼的女生。我成为了，我想要成为的人。
“这就是我不喜欢运动的原因。
“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。
“呼。没想过会有一天，会这样地说出来。”
杨花繁站起来，又说：“谢谢。今晚，就先告辞了。”
杨花繁走了。
留下了待在原地一动不动，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园艺部。
胡言也走了。
然后桃符和叶织锦也走了。
只剩下了日沉湖，还有，湖中的月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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